安子瑤知道醫院出事的消息，已經是第二日的時候了。

早晨出門上學時，安子瑤路過一個包子鋪，準備買個肉包子帶到學校吃，卻聽到旁邊的兩位中年婦女在討論事情，她隱約聽到了“醫院”“死了人”這樣的字眼，醫院有人是常有的事情，可她不知為何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預感，忍不住向她們詢問：“請問，昨天醫院出什麽事情了嗎？”

正在說話的兩位大娘停下來看了她兩眼，見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，其中一個便同她說道：“昨天啊，人民醫院有一個人在看病的時候死了，結果那人的家屬不幹了，情緒失控把醫生給打了，可是不知道為什麽，後來在附近圍觀的人發生了暴動，有幾個趁亂跑了出來，聽說不止是幫那個死者看病的醫生，還有很多醫院的其他人也被攻擊了，死了好多人呢。”

一群人發生暴動，時至今日，就算有個別人不理智，可大部分的人怎麽可能也被挑動情緒，難道當時有人在那裏說了什麽話煽動嗎？不應該啊，醫院又不是沒有警衛人員。

另一個大娘接了一句：“還不是有人說得了流感的人全都好不了，到最後也是死，這話被那個病人聽到都受不了，失去理智也很正常。”

“不可能吧，要是得了那個怪病就要死，那不是要死很多人？”

“誰知道呢？不過還有人拍了視頻，我給你去網上找找看……”

兩位大娘自顧自地討論起來，然而說著說著才發現旁邊的小姑娘已經走掉了。

安子瑤聽到一半便獨自走掉了，事情已經傳開，就算現在網絡平臺壓制著有關的消息，可是一旦緊密的封鎖圈被撕開了一個口子，裏頭所包裹的東西便會傾囊而出，再想堵也堵不住了。

果不其然，到了學校之後，上課時大家雖然還規規矩矩地，但一旦下課後便有人開始傳昨日醫院傷人的事件，不僅如此，還有的人更是添油加醋，說他們那棟大樓裏就在這幾日已經死了好幾個人了，都死在了家裏，悄無聲息地人就沒了，他們平日都非常健康，可就是因為得了那個怪病，好好的人再也見不到了。

年輕的學生中消息流通得非常快，尤其是現在學校裏大部分的人都得上了那個怪病，除了通靈者與某一部分較為幸運的人之外，這關系到自己的生命，因此幾乎只用了一個早上的時間，醫院的事故便在全校傳遍了，拍下決定性證據的視頻更是從網絡中被翻出了，借由他們的手上傳到各種社交軟件上。

事件開始發酵，盡快老師在意識到失態不對後對個人進行了管束，可已經來不及了。

因著許多人都在討論此事的緣故，安子瑤也終於看到了那個關鍵的視頻，視頻中拍攝的人站得遠遠的，但是視頻的中心能看見三個糾纏的人，一個失控的患者，一名身著白大褂的醫生以及一名護士，醫生因為被患者攻擊，護士想去幫忙卻使不上勁，最後二人的對話是整個視頻的關鍵，也是引發這次輿論的起因。

全然不像是在做戲，就算安子瑤不了解其他事情的情況下來看這個視頻，她也會覺得視頻的內容是真實的，更何況是其他人。

安子瑤回到教室中，班上有不少人得了流感，大部分都死氣沈沈的，完全提不起勁來的樣子。剛一坐下，江天瑜便一把抓住了安子瑤的手，“子瑤，怎麽辦？我現在覺得好害怕。”

安子瑤的同桌已經得了流感好幾日了，而且聽說這個病就是一直都治不好，最後越來越嚴重，最快會在一月內就能讓人完全死亡，無法治愈，現在在網絡上的各種流言漸漸開始流竄，已經壓不住悠悠眾口。

“不會的，你別怕。”安子瑤徒勞地安慰著她，心中卻沒底，因為她知道更多的事情，身為通靈者的她不會得這種病，說感同身受的話未免太假了。

“你真好，都沒事，我為什麽會這麽倒黴，我明明什麽壞事都沒幹。”臨近上課，可江天瑜的情緒差點失控，加之身體虛弱，整個人差點眼睛一閉昏過去，安子瑤軟言溫語哄了好一陣，她才好容易硬忍住，強撐著精神繼續上課。

即使如此，上課時整個人也是心不在焉的狀態。

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，哪個人得知自己可能患了不治之癥的消息，未必能做得比她更好。

放學之後，整個網絡已經有關“奪命疾病”“致命病毒”的各種消息已經傳得到處都是了，熱搜剛上一個相關關鍵詞，馬上被撤離，可很快另一個關鍵詞又被刷上去，根本壓都壓不住。

安子瑤此時還在學校裏，可她都不敢想經過將近一天的發酵時間，昨日的醫院事件會變成什麽樣子，每次下課她已經無暇顧及紀律，都會拿出手機刷新最新的消息，可每隔一個小時的消息內容變化之快，超乎她的想象。

臨近放學時她曾收到安子澈發給她的短信，叫她放學後先別急著走，他們一起回去。

依言到了安子澈的教室外等他，只見他們班級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，安子澈也從班級裏走出來，兄妹二人碰了面，安子瑤問了句：“哥，你今晚不用上晚自習嗎？”

安子澈搖搖頭：“取消了。”

安子瑤問道：“是不是因為昨天的醫院事故？”

安子澈嘆了口氣道：“八九不離十，只能是這個原因了。”

兄妹二人皆是憂心忡忡，雖身不患病，可平日與之相處的大多數人皆性命堪危，他們無法跟沒事人一樣。回家途中，只覺得路上的行人似乎大多數人都十分暴躁，開車的車主喇叭按得響亮，就像在發洩怨恨一樣。

急著回家的不止他們，張若梅也是，今天無需她來安排班級日常值日，因此她早早就獨自一人回家了。

剛走回家裏所在的小巷子，早早就關了自己小店的鄰居阿姨見她回來，將她叫住了，問道：“若梅啊，你今天聽說了沒有？最近很多人得的那個流感會死人，你媽媽最近兩天怎麽樣了？”

張若梅扯了扯嘴角，道：“什麽消息？我沒聽說過。”

鄰居阿姨見狀很是熱心地想把今天聽來的八卦告訴她，畢竟同住在一條巷子裏，誰知剛說了兩句，張若梅便打斷了她，彬彬有禮道：“這種謠言不要亂信。”

“怎麽可能是謠言，你看看現在網上傳得多紅火。”

鄰居阿姨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，仿佛張若梅不聽她的就會吃虧的樣子，張若梅面上還是保持著微笑，她說了句：“我還要回家做飯，先走了。”

人已經走了，鄰居阿姨一肚子的八卦無處與人說，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。

張若梅走回家裏，推開那扇斑駁的木門，開了燈之後，她將書包放在了沙發上。巷子裏的房子光線不大好，一旦天色稍晚屋裏便黑得很，若要在屋裏待著的話只能開燈。

虛掩著門的臥室裏傳來了幾聲微弱的咳嗽，張若梅到了一杯溫水拿進去，張若梅的母親正躺在床上休息，面色蒼白嘴唇發幹，病了之後她睡得不安穩，看病後也吃了不少藥，可病情就是不見好轉。這幾日更是嚴重，前天在紡織廠裏強撐著工作時暈倒了，是被人送回來的，回家後一直休息著，再沒出去工作過。

張若梅無法形容那天放學回家後的心情，母親獨自一人在廠裏暈倒的時候，她沒辦法及時趕到母親身邊，只要一想起來，就覺得心臟隱隱作痛。

張若梅把水杯放在桌上，坐在床邊看著母親的睡顏，多年的操勞讓她面容衰老得比同齡人更快，可就算在非常忙的時候，她也會在下班後給張若梅帶回她愛吃的點心。

母親雙目緊閉，睡夢中也睡得不安穩，張若梅握住她一只手，輕聲喚了她一聲：“媽。”

睡著的人沒有任何回應。

因為家裏只依靠母親微薄的工資過活，因此除了母親自己買的一部智能手機之外，張若梅並不像其他家庭富裕的同學一樣，早早便擁有自己的個人手機。可她自己覺得有沒有手機不重要，她還在上高中，每天都會回家，買跟不買都一樣。

可是，今天在網絡上傳得火熱的消息，即使沒有手機，身為班幹部的她有怎麽會不知道，學校裏的人都不是啞巴，這麽大的事，哪怕不是第一手的消息，一天的時間下來，她也聽得七七八八了。

網傳的那個致人死亡的流感癥狀，正與她母親目前的情況十分相似。

張若梅握了好一陣母親的手，才將之放下，也不把母親叫醒，轉身走出房間開始準備今日的晚餐。

她不相信，也絕對無法接受，這個莫名其妙的疾病真的會死人，又不是癌癥之類的絕癥，怎麽可能發個燒後就會死，不要自己嚇自己。張若梅極力壓制住心中的恐懼，不敢去想某個會讓她絕望的將來。

世界上她只剩下母親一個親人了，假如母親死了，她該怎麽辦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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